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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超:探寻洋中古村印迹,感悟新时代乡土蝶变

时间:2025-08-16 19:14:00

我曾经说过,宁德是一个浓缩版的中国,这里山海相拥、山水相映,既有沉淀千年的农耕文化与民间信仰,也藏着独特的风物地标——醇香的天山茶、灵秀的支提山,还有壮阔的三都澳,一域之内尽览多元中国之美。

乡土,中国文化基因的密码和原动力。每次来宁德,让我感触最深的是它浓浓的乡土气息。

今年暑期,是我多年来在宁德田野调查时间最长的一次,共两周有余,也是接触人和事最多、感悟最深的一次。

此次调研的目的之一是围绕我十年前在此挂职锻炼时,在档案局刻意搜罗复印的两份历史档案,追根溯源“亚文化”。

这两份历史档案中,其中一份是《宁德县洋中镇陈井保农业生产合作社章程》。看了内容,我讶异不已,民国三十七年,也就是1948年,已经有了农业生产合作社!

去年11月27日,我在“纪念闽东苏区创建90周年”会议上的书面发言中说:“我在宁德挂职期间,曾在档案馆看到一份1948年10月10日的《宁德县洋中镇陈井保农业生产合作社章程》,其中讲到‘一般佃耕农民,均感负担过重,终年辛苦,不得温饱,亟有改善之必要,特集合本保内之佃农109人、自耕农84人,参加组织农业生产合作社。本自助互助精神,遵守政府法令,以图改善农民生活,实施土地改革,兹将本年度业务经营方针拟具计划,分述如次’。”这个1948年的章程,共9章56条,涉及集体经济组织治理结构、集体产权与股权结构、土地金融、信用体系等方面。

洋中镇在明清时期曾出过“国师”,可谓人杰地灵。这个章程及其《农业生产合作社业务计划书》的语言文字细致严谨,可操作性非常强。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份尘封的历史档案从另一方面揭示了旧中国失败的农村改革。当然,时间的窗口没有留给国民党统治下的旧中国“土地制度改革”的机会。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按照“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发展脉络,通过一系列制度创新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毫无疑问,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制度创新的有力保障。我的发言被人民论坛网全文刊登,题目是《培根铸魂 砥砺前行 大力推动闽东老区高质量发展》。

鉴于此,这次宁德之行,我很想找到陈井保这个村庄去实地考察一番。遇到的最大难题,是这个“陈井保”村的名称已经找不到了。后来,多亏了我的友人张蕉生热情帮助。他是洋中镇人,我在蕉城区挂职时有幸和蕉生一起分管农业。张蕉生后来调任中共宁德市委宣传部,他帮助了解研判陈井保村应该是现在的陈洋行政村和井坪行政村。

在张蕉生副部长的陪同下,我探访了这两个村庄。张副部长事先搜集了两个村庄的资料。

陈洋行政村1958年成立大队,1984年改为村委会。1991年前,辖井坪村,总面积3.43平方公里。现有耕地553亩,林地1142亩。陈洋村位于镇区东北1.7公里,宁古公路北侧,大泽溪公路起点处,海拔340米。村民以刘姓为主,据传由河南彭城迁入,元末明初建村。据传昔日村内有条粗藤,越过洋中溪,直挂陈洞村。村前有洋,取名藤洋,后衍为陈洋。设有4个村民小组,168户,632人,常住453人,本村籍大学文化22人。村中曾有人参加红军,1938年编为新四军北上抗日,有烈士多名。以农业为主,产水稻、甘薯、蘑菇。林业以松木为主。村庄依山面水,有公路相通。村前溪边水田中有6株百年以上的水松。

井坪行政村原属陈洋村委会,1991年另立村委会,辖7个自然村,7个村民小组,171户,630人,常住448人,本村籍大学文化4人。耕地589亩,林地3143亩。以农业为主,产水稻、茶叶。林业有杉木、毛竹等。3棵树龄300至350年的柳杉分布于井坪村周围。一棵巨大的古楠木矗立在井坪村宫边胸径达0.98米。村中古建筑始建于宋宝庆二年(1226年),其中包括1座亭、1座祠堂、1座祖厅。

我们自宁德市区沿宁古高速驱车约20分钟,然后沿着村村通水泥路盘山而上直达井坪村中心,这里就是原“陈井保旧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3棵树龄385年的柳杉,高耸挺拔,直插云霄,仿佛在诉说着先人的历史印记。再往里走就是古朴气息浓重的古村落。这些老房子的泥土墙和木结构有机结合,错落有致,中间形成窄巷,有三五十座之多,这应该就是最初的中心村落的规模。其周边是低处的稻田池塘与丘陵高岗的山林。站在高岗,凝视这个几乎荒芜的旧村落,与周边拔地而起的新建村民住宅、养老院、村委会、茶厂等建筑构成的新村落形成鲜明的对比,耳畔不由得响起滚滚向前的时代巨轮。

据了解,陈洋村并不是因为村里人都姓“陈”才叫这个村名。它当初叫“藤洋村”,当地方言里的“藤”与“陈”读音类似,时间久了便衍生为“陈”。这就如同“陈井保”现在已经变成了两个行政村,这也算是一种“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时代解读吧?

“知行合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这次的溯源尽管比较肤浅,因为时过境迁,已经不可能再有口述史访谈和进一步史料史实的印证与挖掘的条件,但也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特别是结合新时代宁德乡村振兴与城乡融合的巨大变化,对于“乡土之蝶变”,我有了更深刻的现实体验和沉浸式的感悟。

据说唐朝时宁德归扬州管辖,可见地广人稀。很多村落是北民南迁,特别是明清之后渐成规模。历史上,这里长期以来地处偏僻,山地丘陵密布,所以没有战乱波及。加之水系山岭形成的流域,适宜农耕社会的自然经济发展,所以谷物、茶渔等山川物产可以自给自足,自得其乐。

严复的“取通”思想,揭示了福建山川地理发展最大的“短板”。新时代以来,宁德的交通基础设施变化巨大,从宁德到古田的高速公路有一段已经通车。我们驱车经过的隧道,建设标准很高,有可供车辆避险的紧急出口,令人印象深刻。据说全世界的隧道技术和建设水准最高的是福建人,这或许是经济学上“比较劣势”经过学习转化为“比较优势”的典型例证,用进废退!

张副部长还带我去了他在乡村振兴中的挂点村洋中镇凤田村。村里的乡村振兴主题展馆占地面积约100平方米,运用文字、图片、实物、模型、音视频等多元化形式进行布展,包括“人文厚泽、耕读传家”“产业发展、乡村振兴”“踔厉奋发、勇毅前行”三大部分,令人印象深刻。正如他所言,古村六百岁,今夕是盛年。每一个村庄都有自己的语境和历史印迹。

我们还去了宁德天山茶的原产地。山里的天气阴晴莫测,时而大雨滂沱,时而云雾漫天,时而晴空万里。正是这种变幻莫测的气候孕育了天山绿茶的“贡茶”品质。当时,恰逢茶厂老板上山,一杯佳茗在手,回甘无穷,顿感神清气爽浑身舒坦。

传统的乡土是内卷的。

一方面靠天吃饭。在霞浦竹江村,我们遇见了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郑惠茂先生。他给我们介绍了明朝首创并开始推广的竹蛎养殖技术。通过在海水浅滩插竹竿养蛎,以解决吃饭问题。我想其原理在于立体垂直分布空间密度增大,或许与液体电池如何更好地在空间集聚能量异曲同工。再就是密布的竹竿可以防止各种鱼类吃掉牡蛎。如果遇上灾年,实在因为“人多地少”生存不下去,就要“下南洋”找出路,这也是乡土福建的“路径依赖”。美国学者孔飞力在其所著的《他者中的华人:中国近代移民史》中有这样的表述:“起伏的山峦将沿海居民和内陆分开,他们的生存策略不是面向内陆,而是面向大洋。”

图源|新华社

另一方面政不下县。乡土的根脉是血缘和家族,皇权社会的乡土相当程度上是自生自灭的。堪称学术经典的《金翼:一个中国家族的史记》作者林耀华先生,即是宁德古田县人。这本书是他1944年用英文写就的经典社会学著作,记录了20世纪初一个农村家族的兴衰史。有趣的是,自陈焕章1911年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论文《孔门理财学》发表后,确实有不少学术经典问世,最初都是用英文写作给外国人看的。有些经典著作直到最近才翻译成中文。

相对而言,乡土福建是比较容易统治的,侯官文化似乎没有湘粤文化那么火爆脾气。美国学者宋怡明在其著作《被统治的艺术》中,形象地刻画了明清沿海地区“天高皇帝远”“非正式制度”和“阳奉阴违”等基层生存智慧。而这个美国人就曾经扎根福建田野调查多年,操一口流利的中文。我们学者什么时候也能够如此深入地了解美国民间社会呢?

图源|网络

我认为美国是没有乡土文化的,尽管有特色浓郁的乡村音乐。刚才讲到的严复,是中国最早的留学生,翻译了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堪称西学第一人。但晚年的严复,重又回归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情结之中。1921年10月,严复所立遗嘱的第一条写道:“须知中国不灭,旧法可损益,必不可叛。”而今,乡土中国在现代性的冲击下,确实必须面对总体上被现代人日益疏离的乡土。

从“摆脱贫困”到“精准扶贫”再到“乡村全面振兴”的全方位系统化创新思维,说明乡土并非一定是内卷的,我这次真真切切地在宁德体会到了复兴的乡土。宁德市蕉城区的霍童溪生态经济区、宁古路生态经济区、三都岛生态经济区的总体空间发展架构初步形成,“茶、鱼”等特色产业不断升级,基础设施不断完善,公共服务不断延伸,聚力打造山海协作,畅通城乡要道,强化资金支持,持续聚焦习近平总书记在福建考察时提出的“要在推动区域协同发展和城乡融合发展上做出示范”的重要讲话精神。

从传统到新时代的蝶变,特别是企业家精神、契约精神的养成和土地制度层面的创新思维和深层次改革,开放性现代化的发展理念和物质基础相伴相生,宁德人踔厉奋进,正在探寻解决乡土社会“人地矛盾”的根本性出路。

当然,在精神图腾的层面,中国的乡土情结是永久传承的。

作者王君超系中央党校经济学部教授、原宁德市蕉城区挂职副区长

来源:大梦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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