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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燕喜堂请客 | 温故

时间:2025-06-27 13:24:00

臧克家所题“燕喜堂”匾额

老舍在济南教书的时候,广交社会各界朋友。闲暇之余,常与朋友相约把酒言欢于某小酒馆中,点上几个可口小菜,喝上几杯海侃神聊一番。老舍是文人,也是性情中人,喜欢喝酒,而且酒量匪浅。平时沉静寡言,话语不多,三杯酒下肚,则豪情顿生,开怀畅谈,妙语连珠。以酒会友,言谈投机,喝得逸兴遄飞之时,还会立起身来,亮开嗓子,唱上一段西皮二黄,给众人助兴。

季羡林年轻时初识老舍先生就是在济南的酒桌上。那是清华大学放暑假期间,李长之设家宴请老舍吃饭,拉来发小季羡林作陪客,雇来南门某酒楼厨子掌勺烧菜。当时李长之家住司里街,季羡林家住佛山街枣园,都在南门外南关,两家相距不远。季羡林敬陪末席,端茶倒水,递烟敬酒,诚惶诚恐。

季羡林晚年著文回忆说:“在旧社会,大学教授架子一般都非常大,他们与大学生之间宛然是两个阶级。要我陪大学教授吃饭,我真有点受宠若惊。及至见到老舍先生,他却全然不是我心目中的那种大学教授。他谈吐自然,蔼然可亲,一点架子也没有,特别是他那一口地道的京腔,铿锵有致,听他说话,简直就像听音乐,是一种享受。从那以后我们就算是认识了。”(《我记忆中的老舍先生》)

在清华大学读书时的李长之和季羡林

李长之是季羡林唯一小学、中学、大学“三连贯”的同学,有“李天才”之称,成名要比季羡林早。李长之少年时即有文名,到了清华大学读哲学系时,已是青年评论家,身兼北平《文学季刊》编委和天津《益世报》副刊编辑。1932年至1934年间,老舍连续有《猫城记》《离婚》和《牛天赐传》三部长篇小说问世。最先发文评论这几部作品的,正是李长之。在设家宴款待老舍之前,两人即有交往和书信往来。晚年李长之曾回忆说:“我看过《牛天赐传》(原稿),在济南。”“老舍比我大十一岁,一九三三年开始认识,那时他三十四岁了,我二十三。”(《这就是老舍》)

老舍在济南与青少年文友交往的故事令人神往。当年泉城济南府都有哪些饭庄酒楼曾留下老舍与朋友们进出的身影和足迹,由于时代变迁已了无陈迹。不过,当年老舍曾在老城里的燕喜堂饭庄包席请客,仍有口碑相传可以确证。

燕喜堂饭庄位于院西大街路北布政司街(今省府前街)以东的芙蓉街上。饭庄开业于1932年初春,适逢春暖花开、南燕北归之时,故取名燕喜堂,以示燕子报喜之意。

燕喜堂创办人名叫赵子俊,济南东郊历城人,15岁跑来济南府谋生,20岁时经人介绍在贡院门前街吉元楼饭庄当学徒。吉元楼倒闭后又在芙蓉街北首魁元楼饭庄干过多年跑堂伙计,结识了不少有钱的食客。再次失业后在一位银行董事董丹如先生出资帮助下,集资三千元在芙蓉街中段路东金菊巷内筹建了燕喜堂。

燕喜堂饭庄位于金菊巷东首,三进四合院庭院内有名泉流水。饭庄门楼匾额“燕喜堂”为时任省立一中国文教员的熊柏龄所题。熊先生后为欧阳中石的古诗词老师,其书法给欧阳留下深刻印象。

由于是科班出身,赵子俊所聘几位炉灶大厨皆为济南烹饪行业高手,都有独门绝技。饭庄菜品主打“历下风味”,以清汤、奶汤等汤菜见长。昔日京城食客有句顺口溜:“马连良的腔,山东馆的汤。”鲁菜“吊高汤”是大厨的看家本领,有秘不传人之法。据说燕喜堂后厨有口常年不熄的高汤锅。

金菊巷东口燕喜堂饭庄

芙蓉街北首为府学文庙,文庙以北即为大明湖鹊华桥码头。大明湖的蒲菜、茭白、白莲藕等水产,燕喜堂就近取材,不仅保质保鲜而且优中选优,其锅塌蒲菜、奶汤蒲菜、奶汤鱼肚、奶汤茭白、清汤燕菜、清汤海参、清爆双脆,以及水晶藕、琥珀莲子、炸荷花等菜品酒肴口味绝佳。开业不久即门庭若市,声名远扬。

相传郁达夫、张大千两位作家兼美食家路过济南时,都曾慕名前来燕喜堂,品尝其独具特色的历下风味。有趣的是张大千在关友声、王献堂等人的陪同下,两天之内在燕喜堂吃了三顿,大快朵颐,口舌生香,赞不绝口。

老舍对这一条名泉荟萃店铺林立的芙蓉街并不陌生。

1931年6月,老舍好友关氏兄弟在芙蓉街南口路东的芙蓉巷24号院内开办了一家“济南国画学社”。社长关松坪,社务主任关友声,教务主任黄固源。学社挂牌开张那天,老舍应邀出席并致贺词。自此之后,关氏兄弟便经常邀请老舍到学社晤面交谈。老舍在小楼画室内结识了不少济南书画家朋友,也时常与这些朋友一起到街上的旧书肆字画铺去转转看看。如果恰逢饭时,关氏兄弟便尽地主之谊,请大家到街上的酒楼饭庄喝几杯宴饮一番。

济南国画学社开办了三年多时间,培养了50来名学生。老舍应邀来此聚会聊天酒宴的次数,当也不下数十次。

金菊巷东口燕喜堂饭庄

老舍曾两次在燕喜堂包席请客。第一次是1933年金秋十月,老舍所宴请嘉宾乃夫人胡絜青在齐鲁中学的一帮教师同仁。齐鲁中学校园位于新东门外华美街,距离芙蓉街不算远,即使不坐黄包车开步走半个钟点便可到达。

1932年暑假期间,老舍回故都北平,与北师大毕业生胡絜青女士结婚,婚后夫妇二人返回济南。随后经朋友介绍,夫人胡絜青被齐鲁中学(今济南五中)聘为国文教员。齐鲁中学为私立教会中学,1930年增设高中部,1932年在省教育厅注册立案。据说1933年韩复榘的二儿子韩子华差几分未能考上省立一中,校长孙东生不徇私情,张榜前闭门谢客,这位公子哥就只好去私立齐鲁中学读书了。

当时齐鲁中学大约有四五百名学生,虽然已经实现了男女同校,但仍为男女生分班上课。

20世纪30年代,齐鲁中学女生文君在校园内散步

胡絜青时为初中部女生班国文教员。作为北师大文学团体“真社”中的女才子,教个初中国文自然是毫无问题,驾轻就熟游刃有余。教书不到一年,胡絜青身怀六甲,至夏天时已行动不便。此时距离学校放暑假还有一段时间,老舍决定亲自出马,代替夫人来上课。

作为洋人办的教会学校,齐鲁中学与齐鲁大学关系十分密切,教员中不少人是齐鲁大学毕业生。老舍来替夫人上课之前,也时常有齐鲁大学教师前来替人代课。不过所来者架子都很大,鼻孔朝天,独往独来,极少与这些初中教书匠们过话。

老舍则不同,他态度谦和,毫无教授架子,到了课前预备室,见谁都打招呼,和谁都能聊上几句。一口京腔,言辞诙谐,很快就和大家称兄道弟。有一次上作文课,老舍临时有急事来不了,便打电话找到住校的青年美术教员胡春浦。电话中对其说,“春浦先生,请您代我上堂作文课,无需劳动大驾讲课,我拟了两个题目,请您把它们写到黑板上,课后收齐学生作文簿,放到预备室即可。”

胡春浦,名熹和,字春浦,祖籍江苏武进,1928年毕业于上海美专,1930年回济南被齐鲁中学聘为美术教员,教授初中男生班美工劳作课。胡春浦小老舍六岁,以师友视之。老舍也喜欢书画,有闲暇时,便常请胡春浦做向导,到老城里大明湖一带字画铺转转。两人都好杯中物,逛累了就进路边小酒馆,喝上两杯。

1933年9月5日,老舍夫人胡絜青在齐鲁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生下一位千金小姐,老舍为爱女取名舒济。闻讯后胡春浦等八九位齐鲁中学教员携喜礼前往南新街54号舒宅登门祝贺。

1981年3月19日,老舍夫人胡絜青与昔日齐鲁中学同仁胡熹和(济南一中退休美术教师)合影于山医大校园长柏路二号楼老舍旧居门前。右一为老舍长女舒济,左一为济南一中图书馆馆长庞德治。

舒济满月那天,老舍依照济南习俗还礼,在燕喜堂包席请客。

在跑堂伙计连声“有请”之中,老舍等人步入燕喜堂饭庄。掌柜赵子俊赶忙来到酒席桌前,躬身询问有何吩咐。尽管燕喜堂规定酒席宴菜肴不是全由大厨说了算,还要看客人喜欢吃什么,不过通常也有一个例规,一桌酒席,几凉菜几热炒几拼盘,都有一个定数,要凑够数目才成。而且开席之前都要先上个称为“看菜”的大件。如用萝卜、黄瓜、樱桃等原料雕刻出“孔雀开屏”“凤凰展翅”“二龙戏珠”等名堂,精工细雕,价格不菲,却是只可看不能吃。

老舍对饭庄这些花样自然门儿清,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今天请来的嘉宾,都是些很有学问的教书先生,人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不过也都是些人间凡胎,没有哪个是天上神仙。所以什么好吃您就上什么,上供敬神的菜就免了,中看不中吃的菜也免了。”一番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掌柜赵子俊连连称是。

于是,赵子俊吩咐后厨打破常规精心烧制了一桌极为可口的饭菜。席间宾主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吃了个不亦乐乎。酒酣耳热之时老舍还主动来了段京戏清唱《群英会》给大家助兴。此次老舍包席请客,在众人酒足饭饱的欢声笑语中意犹未尽地散席。

1934年秋天,老舍辞别济南赴青岛国立山东大学教书,夫人胡絜青也要辞去齐鲁中学教职随同前往。临行前老舍夫妇又在燕喜堂包席请客,请齐鲁中学教员朋友,吃了一顿告别宴。席间还上了一道独具历下风味的“菊花锅”。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60年代,燕喜堂饭庄从金菊巷搬迁至院西大街路南,卫巷北口西临。1985年重新装修后开业,又托人请老舍的学生兼好友诗人臧克家题写了匾额“燕喜堂”三个大字。臧克家早年在济南省立师范读书时,与同学游完大明湖上岸,也曾在附近小酒馆吃过蒲菜炒肉等历下风味。老诗人对此记忆犹新。

作者:李耀曦 编辑:徐征 校对:李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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